作者祖母樊花吉
（.6.16-.2.7）
四年祭：献给祖母的26首诗
◇施远方
李花怒放，它们不懂生离死别噩耗从千里之外传来
我在李花下听到
祖母走了
小花真的成了一朵小花
飞上了天堂
那是外曾祖父一生最最放不下的小花啊
苦练了八十年，翅膀终于硬了
终于把人间从肩头上卸下
像一头牛终于卸下犁铧
昂首望天
背得起沉重的大地
才有资格仰望蓝天
天堂，是父亲强壮的手臂
把小花轻轻拈起
.2.:31*小花：祖母的小名，年生，属牛。我的舌头动用了你的语言女儿四岁多了，聪明但顽皮为了教育她，我的舌头动用了你的语言那些时候，似乎是你借我的舌头还*那些刺痛我的话被我再次说出来当你的小重孙女眼泪叭叭落下才知道当初你的心是怎样在疼.2.60:16
听着儿歌写诗门窗紧闭，阳光离我只有一点二米听着儿歌写诗童年还是回不去我想不起，离乡前的万般往事那些记忆，都腐烂了化作小花小草，在你的坟头轻摇听着儿歌，想你我听见，你说：“各人头顶一块天”如今，你的天空就在我头顶你的命脉，也都攥在我的手心有云轻抚窗帘，有风轻轻敲门阳光隔着厚厚的墙，喊我走进春风的五线谱里，舞蹈.2.:00
在心里筑坟你一直都是一个在屋里打伞的女人你一直当我是黑暗里的一道光要把我撵出黑屋其实这一生，你都是我的太阳越远越黑，你就越亮我终于离开了你，你也终于离我而去他乡浩瀚。我终究只能在心里筑坟用一生为你撑伞迷信年的秋天，蛐蛐儿特别多。常到家中，鸣于床下时必定用尽气力，翅膀都挣疼了吧跳在桌上时，还闪动着长触角我想拍死喂鸡，奶奶不让。说那是弟弟回来了。年夏天雨多青蛙跳到炉火前来，我多想捉来烤了吃掉，奶奶不让，就连我想赶走癞浆包，她也不让。她说那是她父亲想家了，回家看她。年的夏秋之交爷爷走了。我远在他乡，不知道迷信的奶奶又把什么动物，在风雨之后送出家门，送到大路边，大哭一场年正月以后，我也变得迷信热天的风，星空的月，冬的红日，能让我在酷热中感到清凉，在寒冷中觉得温暖的我都以为，那就是她回来了替神呼吸这个春天来得有点晚，小草还是长高了。你的坟墓就是它们的摇篮春分后，白昼渐长，阳光更暖清明就这样来到绵长的春天里你走后，每天都是清明想你，我就抬头看天，天上有神明我活着，就是替你呼吸，替神呼吸好好活着，所有苦难就都有了意义年春分
我想看看您不戴口罩的样子好几个月没有梦见您了最近的两次，梦见您跟我要钱我就让爸爸给您烧纸钱；梦见您说房子漏了，我就托三叔给您修坟这几个月以来，出了那么多大事您都没来大旱。我们没被渴着、饿着您不必担心，不必来猪瘟。我们也能吃上肉，虽然少些您也不必担心，不必来您在世的时候，过了多少磋磨啊我们那点苦算什么然而我没有吞过您咽下的刀子您也没有咽过我吞下的冰雪这一次，我病的不合时宜咳嗽、痰多、流鼻涕、腮腺发炎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每年冬春之交不都赶上了吗前年还要严重些，都高烧了可是这次不一样，我的每一次咳嗽都会奏响人们耳鬓脆弱的琴弦也不知道您这些日子怎么样了眼看就清明了，你还没到我梦里来来吧，来吧，来看看我，也让我看看您不戴口罩的样子，天使般的样子.2.2
她从春天抽身而去天从来没有黑过只是地球跟不上太阳的脚步她从未离开春天又来了阳光虽旧草芽是新的花朵也是新的我的想念也抽出了嫩芽你最年轻的时候再也找不到了那张老照片那时的你二十五六岁扎着两条马尾辫一条在左肩挨着爷爷一条在右被相馆剪去了梢尖二寸的黑白照装不下你的秀发和青春那是我见过的你最年轻的时候那时的我大约六七岁那时的你已经五十四五皱纹满面关节肿大杂病缠身三餐吃药我曾怀疑那不是你你哪有那么美直到女儿出生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张照片才知道岁月曾经来过又悄悄走了但终究还是回来了就在今夜今夜我不言生死不以旧时光下酒月光虽然皎洁月亮尚未成年今夜适合畅想婚礼上的你在憧憬着什么样的未来那天的你是否吃饱了肚子这杯酒敬你你是我的天涯你是我的天涯可以一生浪迹你是我的家园来生还想回去从导演到演员的身份转换一直和人们说起奶奶说起她对我的养育恩远远超过了生身母亲梦里母亲说并不是她狠心我知道我在她和外公一家之间是个过不了河的卒子奶奶不一样我是她的车马炮我是她的相士帅多少日子我不过河她就陪我在楚河游玩用她全部的修行为我结界无数次暗想万一哪一天她殁了我会多么地多么地伤心曾在幻想中参加过无数次您的葬礼直到噩耗传来一个人木然坐在床沿才知道悲伤原来没有眼泪直到电话里说等我去看您最后一眼才知道拒绝想见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但我还是从照片中见到您孤独地躺在翻转的棺盖上没有了声息没有了表情这是我的剧本里所没有的我多想把那块承载死亡的板翻转翻过就是新生然而终究只是枉然2月7日那是春天的头啊我的剧本里也没有这样的春天我在异乡的小河边踟蹰在异乡的石桥上茕茕孑立在假期的课堂里和毕业班的孩子们讲未来和人生这些都不在我的剧本里直到七天之后我才躺倒您的身边和家人们一起躺在您的棺材周围像一群蒜瓣走遍天涯海角重新聚首每天的仪式司仪都以各种花样激发着孝子贤孙们的孝仪身边的观众察言观色传播者谁比谁流过更多的泪这些也不在我的剧本里没有您的烂尾剧熟悉而又陌生让我无法抽取一滴体液哭给别人看短短几天里我努力圆睁双目恐怕是人生纪录中睁眼最大最久的日子当您真的要走了当您最后的小黑屋从我伏跪在地的脊背头顶离去我终于嚎啕大哭我终于失去了您我的剧本里似乎有那么一幕可是它来得太迟太迟就像奔丧的我来得太迟太迟就像一直想陪伴您的我来得太迟太迟还好一切尚好自我离家后的十几年我们一起度过的短暂时光都没有太多的忧伤多年前见过的最后一面我们的脸上都有笑颜那些日子我们都不是剧本里的演员就像生活并没有因为导演的一厢情愿而有太多改变中秋，致祖父祖母中秋圆月，一定是你们送过来的我看到它的升起，并不是一蹴而就妹妹就要订婚了，过年前就会出嫁你们一定会祝福她的，对不对不然，月亮怎么会那么圆，那么亮再小的月牙，都有圆满的一天可是，你们不在，总觉得遗憾就像风太轻，不能把我的泪擦干就像云太淡，让月饼也没了味道然而举起酒杯，月光清澈饱满我们都没有理由伤怀不论生活曾有多少不幸降临未来都值得期待并深爱.9.:10
惆怅的网捕不到欢乐的鱼下雨了，下雨了我的土地淋湿了，没人为她撑伞我的花朵跌倒了，没人扶她起来我的河流逃跑了带走了我的泥土和花*谢谢你，让我可以原谅我的罪过下吧，下吧，我正溯流而上试图找到桃源小口那道光当初就不该随渔人远走他的乡.6.:38
清明我写不出诗歌祖母离世的第一个清明我误以为我会写出许多诗歌我像上帝一样错了也像佛祖一样错了造物与慈悲，不如清明的欢笑多我的诗歌，如我的孝顺一样寡淡无味祖母不识字，我的诗歌难于天书我的陪伴，也如天书上的文字多少年了，从不曾被祖母识认我是故土史册上的外传在付梓前被删除了只有读到祖母这一小片文字才知道我是她草丛里飞走的蒲公英的种子。她曾以多少雨露滋养我，我就有多少血和泪为她滂沱，清明
坟：祖母的国画莲花谢了，荷叶记住它的皱纹在春天里枯萎的荷叶，被时光雕版印成书签，夹在清明的泪眼中.04.:39
三月是一朵花的样子不要问我。三月，是什么样子一朵花，是什么样子世间万物，由不得我去描述和解释。这，应该交给一颗泥土一滴露水，或者一缕清风。它们是这个世界上的王者。而我，只是一顶草编的*戴在稻草人头上。小麻雀飞过天空是蓝的。小燕子飞过天空是蓝的。草花开了，木花开了天空是蓝的。山花开了，水花开了雨花开了，风花开了，天空是蓝的生命，无论有多少种颜色天空，都是蓝的，如同人们说的那个梦我和一个梦，一朵花，同时醒来三月的天空，依然是蓝的三月的大地，已经冰消雪融三月，一朵花就是一个起床的梦就是暖暖的，穿透冰雪的风.3.7
雨水我复制了一轮明月，粘贴在寒夜风吹不走，雨淋不湿，夜不会黑我还雕刻一颗太阳镶在你的门口。人间的寒冷你用火炉烘烤了八十一年现在，我们把它装满火焰放在你门口。火焰将在星光下陪伴你度过人间的最后一个节日也是天堂里的第一个节日可惜啊这个节日名不符实，没有一滴雨水降临。白天，太阳炽热把我们滴落的泪水，在瞬间蒸发殆尽雨水，留不住我们的悲伤也留不住你的音容笑貌。阳光扫尽了天空扫尽了昨夜的余寒，扫出了一个春天的雏形。在你的眼前，天空湛蓝在你的眼前，大地平旷这片土地，既然天已经卸下了雪好几年不曾造访的雪，既然飞蛾已经破茧而出，飞舞在野油菜花上那么，春天是真的来了春天，所有美好的生命都已经做好了复苏的准备。那么，过几天，在你的眼前我们将在家中这块最大最肥的土地上除掉杂草，种下玉米或者烟叶再收获它们；再除掉杂草种上蚕豆、豌豆或者麦子、荞麦季复一季，年复一年，生生不息如果我来种这块地我不会种麦子，麦芒会扎伤我我不想让你担心我也不会种植荞麦，年的秋天荞麦收获的季节，你的次孙就在那时夭折。我不想让你看到荞麦就又如那些年一样，在房前屋后哭祭种蚕豆吧，现在，你的父亲就在你身旁多少年来他为地主家看守蚕豆也看守着你，还遇见过那没有下巴的*扇了它一个耳光。他活到九十岁还能嗑蚕豆，嘎嘣有声然而，不论儿子们种下什么你不是都要为他们看守吗在情份与生存之间，你自有抉择这片土地，曾经是你的现在，从你的土地簿划到儿子们名下，就如同当初你以母亲的名义，以自己的血肉给了他们儿子的名分每个母亲和子女，都这样私定终身重复着时光和大地的秩序就像现在，你放下一切在小小的墓穴安歇。雨水不来也好。不来，这第一个节日不会那么泥泞，你可以去身后那个叫做樊家坟的大院里转转都是娘家亲戚，一辈子疏于走动现在，时刻可以相聚了晚来是客，带上我们给你的财物沟通沟通，它们将陪伴你永生永世下了雨反而不好，泥滑路烂的多有不便。爷爷在此等了你十年好好过个节，这个日子距离国际情人节不远，吵吵闹闹半辈子，别再吵了。你走的前夜我看见他去接你，这辈子第一次牵着你的手，就那么牵着吧我们看不见，不必害羞惊蛰快要来了，那些蟋蟀、蚱蜢都将复活。如果你们和好了它们的歌声，我一定会听到春风会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一切多陪陪外曾祖父，二十四年不见了他是多想见你，又不愿。那么让他放下拐杖坐下吧，他那被土匪打断的腿，站了二十几年也累了，替我们帮他揉揉雨水一定会来的，每一个伤痕一旦雨水来临或者风起，都会疼痛未雨绸缪，时常呵护。奶奶啊我这一生，前十八年都在求学后十五年，只为求生，没有一天在您身边照料。求您原谅我知道，您绝不会怪罪于我不会怪罪每一个不肖子孙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无异于常人的宿命，这世间除了死神谁的生活都不是按部就班，除此之外任何场合，都会有人迟到甚至缺席雨水落地，并不能湿润每一寸土地总有一些角落，要靠他物来弥补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就像你我第一次相见，你四十八岁除了咳喘，身体硬朗我刚刚将第一声哭出下一次的重逢，还是这个样子一定还是这样.3.4
爱的疆域我已溺死在你的脑海里，并渐渐腐烂、消失多年后，当盗墓者的刷子刷过你的头骨颅腔内壁留下的秘密图案，还有谁能够破译人总在一点点消失不论是否长高变肥一秒一分，死神的爪痕渐渐清晰勾走记忆和*魄，总是猛然间才能发现当他假人之手将我点燃，化成骨灰那最后熄灭的火星是你我最后的诀别诗被暗风撩起。盗墓者将不可能盗取骨灰（他们不缺那点木材和肥料）蝼蚁将很快咬开孔洞，以我之灰烬果腹。我对你的爱将成为它们的粪便，肥沃一朵小花如果天依然蓝，它必定被蜂蝶窥见，经少年之手在一个女孩的发间蔫去祖母，风拂发线，你我就在他们的笑容中重生.2.26
呼唤祖母的体温渐渐消失，手脚依然柔软。在此之前，她大声叫了几声长子的名字。一生放不下的没长大的儿子啊。再往前约半小时她在长孙女的炉灰中，找出最后一点黑装进旧编织袋，预防着倒春寒的攻伐那时长孙女去水井汲水，准备烧水为她洗脸，长子正在酣睡他独自讲了一夜高深人生哲理（二十年来，夜夜如此。吸了一夜的水烟筒），十分疲惫。再往前约十分钟她打开所有门窗，小儿子正要出门打零工（照料她22个月，他以此维生），说她不要命了吗？她说气不够喘。这时她刚从梦中醒来约莫早晨八点钟。时间倒流两个半小时我从噩梦中醒来，我看见祖父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一生我从没见过），梦中妹妹哭了，我笑着说，怎么可能！祖父早就死了，不过是来我梦里逛逛她呼唤长子时，我正在千里之外上课之后约四十分钟，小姑在电话里告诉我奶奶“老”了。那时我正在一树白花上找到了嗡嗡的绿头苍蝇，枯树枝在蓝天翠竹的背景中格外显眼面向北方，我欲哭无泪，欲言无声她的长子，我的父亲起床时再也叫不醒他的母亲。一个人总会关闭耳朵，当那些声音，已无法带走.2.26
一九四二年的雪花一个赤脚的小女孩肆无忌惮穿过冬天的第二场雪。五岁的她以雪为靴，不知寒冷为何物以雪为袄，不知温暖为何物滇东北的小镇，贪乏为积雪掩藏硝烟被飞雪隔开。她的母亲刚刚离开人世不满半年，她的父亲说，“棒客”（土匪）炸翻了汽车，汽车轧死了妻子，轧断了他的左腿。雪花很轻，雪地很软吃下一口雪花，她咳了几声这一咳，就是一生.2.26
养娘母亲十四岁时被祖母收留，十八岁生下了我年8月的某个早晨，外祖父凭着一把要斫我于门槛之上的木匠之斧迫使母亲抛弃了我。从此，母亲名存实亡。那时我不足三月以祖母的身体为病床，住院三年九死回生。多少次我已吻过死神之唇祖母用泪水和体温，把我抢回直至三四岁，我突然健硕。祖母不忍父亲二十三四岁就孤身一人哪知年的秋天，死神却借刀杀人以一锅沸水，交换了异母弟的一生让杀人者，他的生母，一个癫痫病患者逍遥法外。世间自有公道，妻债夫偿从此一个精打细算帅气聪明的父亲成为废人，夜出昼伏，胡言散漫祖母知道，不可能照顾父亲终老从少有人经过的路旁，为父亲抱回了一个女儿，57年的老树，居然乳汁再涌哺育孙女直到七岁。这二十余年幸亏有这么一个孙女，伴随左右幸亏有这么一个孙女，灵堂里人们听到有人，哭诉了她的一生我的养娘端坐灵柩前，仔细聆听这十一天的诉说，并无半句虚言.2.26
当你的灵体飘过我的背脊我终于违背了我的心愿，失声痛哭从此，你再也回不到这片人居之地这三五间你穷尽心神建造的房子我苦命的奶奶，从此，再也无法相见从此，你在黑暗深处静息如同你从未知道的上帝。你信仰的佛，不知你能否见到。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冬去了，春已回。多少天来你灵前的果树，打苞、开花那白色的李花梨花，一定是你从此以后，墓地的蚯蚓和虫蚁我不敢再伤害。当你的灵体踉跄飘过你赐予我的背脊，这片天地所有的精灵都是你，都是你穿越了时空来看我.2.26
吾血吾土庄稼和野草的故居，长出高楼高过绿树，高过青山，高不过阳光和天空阳光是金色的，稻谷模仿着阳光摘下面具，稻米就变得苍白天空是蓝色的，湖海模仿着蓝天一个人穷尽青春捧得起水的清，捧不起天的蓝然而人总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点上挺直身子，就会被点亮若被雷电击碎，大地就是星空青春的血渗进大地叫做沧桑.2.22
到故乡去从普洱古府一路向北，我的梦摇摇晃晃今夜，将进入昆明，离春天更近的地方明晨，花两小时，自南站穿过春城的腹胸，到达北站然后，过爨氏、孟获统治过的曲靖到故乡去。宣威，火腿已脱去不少水份电话中的宣威，晨昏如冬，日照如春多少次出现在梦里，就有多少个不一样的宣威一样的，是我总是童年的模样童年的我很小，宣威很大然而一个人总要从梦中醒来，难免要从一个地方，去到不同的地方这样，才会成长，成熟。走出宣威才发现世界很小，永远没有一个梦大多少梦醒来，我仍在宣威之外像个宫外孕的孩子，让人担惊受怕明天，就将到达故乡那个为我担忧了十五年的人已经将我放下，即将把一生交付*土我也要将她放下了，用一抔土将她藏起来，不让春风吹走.2.16
最后一个元宵节正月十一，祖母永远地停止了呼吸今天，过小年了。这是祖母最后一次在家中过小年。儿孙齐聚，只少了我一人这是祖母一生中最热闹的一次节日过大年时，也只四人而已今天，乡亲远亲几十人，齐聚一堂隔着漆了几遍的厚重棺材板祖母也一定能感知节日的气氛多少年来，家里没燃放烟花爆竹了今天，老屋上空一定出现了她最爱看的焰火。今夜，她可以和烟花齐舞长天。异乡，气温骤降天上的焰火，无法御寒故乡的天空，中国的天空是不是被烧破了.2.11
所有的日子都如此美好奶奶活下来了，女儿生下来了父亲住院，也没什么大碍，所有的日子都如此美好这一年，樱花开得很晚，谢得很快冬天突然冷了几天，燕子又处处欢歌了春之都，孤寒冷艳之后更加绿意葱茏。蜜蜂在樱花丛中争分夺秒采粉酿蜜，阳光在草木间纺织着下一个花季，多美好的一年所有日子，都花一般娇艳.1.14
后记.2.7-.2.7，祖母一走就是四年。我没想到，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祖母在世的时候，身体一直不好。一辈子几乎都在药罐子里度过的祖母，从我记事起就那么虚弱，像秋霜打过的小花。高中时学《陈情表》看到日薄西山、朝不虑夕这两个词语，我就觉得那就是对我祖母处境的真实写照。从那时起我就在想，祖母万一哪一日驾鹤西去，我会不会也殉葬而去，至少会伤心欲绝。然而事实上，短暂的悲恸之后，我心渐渐石化。四年，转眼就过去了。为人父后，祖母说过的字字句句，常常浮现在脑海。祖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时时会被我搬到女儿的“课堂”。感觉我就是祖母的一个替身，以我的躯体带着她的灵*继续活着。很多时候，悲痛袭来，只一刹那就会烟消云散。脆弱时，咬咬牙，感觉祖母就在身旁。她是倔强的、不妥协的、战斗的，也是温和、慈爱的。逆境中，她让我挺直了脊梁，即便跪着，也跪得笔直，不让灵*佝偻。祖母在世时，记得最清的是她的生日。如今，更多的是记住了祭日，还有那些祭祀的日子。好多时候，想给她烧点纸钱，却只能叮嘱父叔代劳。我只能写一些算不得诗的句子，代替值钱，献祭。祖母不识字，她肯定看不懂这满纸荒唐言。当我一年年、一遍遍读这些“祭文”，读到乌发渐斑，读到口齿不清，她一定一定，能听到了吧。想你了。*兮，归来！施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