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转上来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跟医院手术资源有限，没办法才转过来的。
我望了眼盖得严严实实的姑娘，随口问道：“什么病啊？”
师兄压低了声音：“宫外孕。”
我会神地点点头，宫外孕大出血急性手术，属于产科的手术，还轮不上我上手术台，只能在影像室里观看。
姑娘还只有十六岁，住在工业园区靠近城郊，一同来的是她的父亲。
手术过程不是很难，但是宫外孕的出血量大，一旦失血过多会造成急性休克，沈玲体重不过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产科的医生特地多准备了两个单位血量。
手术开始前录入病例和既往史，我特地把女孩的父亲叫过来。
“沈玲之前有过交往对象吗？”
父亲沈刚一脸为难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和孩子她妈好几年前就离婚了，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地，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01一年见不到孩子几次，做父亲的也太大意了
沈刚说女儿沈玲从小就是个乖乖女，不惹事，学习成绩也优异，当年离婚的时候女儿还只有六岁，他一个大男人外出打工带着孩子不方便，就把抚养权给了妻子韩美。
前妻韩美离婚不久后就和当地一个鞋店老板结了婚，沈玲和继父母亲住在一起，性格是越来越内向了，很多事情也不愿意和这个亲生父亲说。
“前段时间，韩美打电话说小玲怀孕了，我才从外地赶回来。”
“孩子的母亲呢？”
沈刚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说是怀孕了，来医院不吉利。”
这当妈的也是心大，女儿在里面动手术，自己连面也不露。
忽然手术室的助手护士出来了，脸色发白冲我喊道：“给血库中心打电话，加调两个单位血量。”
看着监视器里手术画面，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腹腔内涌出，止血的纱布染着一重又一重的血液。
我心里一紧，什么情况？难道真的遇上大出血？
来不及思考，我立马给血库打电话，大半夜值班的工作人员也很为难，按照术前登记的血量他们已经给足了。
现在深夜调三个单位血量，一时间没这么快。
医院及时伸出援手，临时借调了血量过来，才让手术顺利进行。
一晚上过得胆战心惊的，拖着身子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发现刚下手术的小护士正在谈论刚才的手术。
02宫外孕，才十六岁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主任一边擦汗，一边焦急地找出血点，最后发现沈玲脾脏破裂出血严重，又开始重新修补脾脏。
我也吓出一身冷汗，脾脏血管丰富，一旦破裂出血量几乎都是致命的，好在都是在手术室里，不然小命怎么丢都不知道。
之前宫外孕的疼痛给脾脏破裂的疼痛打了掩护，镇医院也没多加医院，病人主诉不清楚，医院竟然都没发现这一点。
脾脏在受到重击时才会发生破裂，我忽然想起之前查体的时候沈玲四肢和腹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瘀伤，明显这是受到殴打造成的外伤。
一群人唏嘘不已，打架斗殴宫外孕，才十六岁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天还没亮，沈刚留在病房里陪着女儿，外出打工十年能见到孩子的机会并不多，沈玲和父亲也不亲，醒来后都不讲话。
病房里气氛一度很沉默，主任刚下手术台就联系了当地片警，小姑娘还不满十八岁，打架斗殴至脾脏破裂，情节十分严重了。
医院备案后开始调查，沈玲今年十六岁在镇上的高中念高一，性格内向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在学校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就在我们都开始猜测女孩是不是在社会上结交了坏朋友，片警给我们答复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让沈玲宫外孕的不是别人，正是相处了十年的继父，她身上的瘀伤也是继父打的，事发后沈玲的母亲韩美甚至安排了丈夫躲去了外地。
韩美嫁给第二仍丈夫王金浩的时候沈玲只有六岁，在母亲和继父之间夹缝生存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一不听话就会招道一顿*打。
母亲从来没有因为她是亲生女儿而有半分怜惜，甚至在得知继父猥亵侵犯她的时候，也没有半分作为。
五年前，沈玲还只有十一岁，母亲第一次怀上了继父的孩子。
大着肚子的韩美没办法和丈夫同房，引得王金浩很是不满，随即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就把魔爪伸向了还在念小学的沈玲。
从一开始的猥亵到后来明目张胆的侵犯，在韩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愈演愈烈。
一家人生活全指着王金浩开鞋店的收入，韩美也从来没把这个拖油瓶女儿放在心上，这种心照不宣的侵犯竟然变成了理所当然，而且时间跨度之大，整整长达五年之久。
这五年里，王金浩借各种名义靠近沈玲，这个被欺压惯了的女孩因为恐惧从来不敢反抗。
沈玲中间甚至出现了怀孕了迹象，韩美就从黑诊所里买来了打胎的药物，偷偷逼着她吃了下去。
03沈玲的懦弱，韩美的帮持，助长了王金浩的气焰
他开始在家里作威作福，稍不顺心就对她又打又骂。
亲生父亲沈刚远在外地，沈玲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五年里，韩美给王金浩连续生下两个女儿，沈玲像个保姆一样里里外外服侍一家人吃喝拉撒，时不时还会招来一顿打。
沈玲出事那天，王金浩喝了不少酒，醉得整个人神志不清。
一回家看见沈玲因为肚子疼没有做晚饭，借着酒劲他一把拿起墙角的扫帚冲着她的后背就打，打得她满屋子逃窜。
喝了酒的人不知道下手轻重，打完了他还觉得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了几脚。
挨了打的沈玲像之前那样，就算再疼也不出声，殊不知这顿打导致了她脾脏破裂出血，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后来韩美看见躲在卫生间呕吐的女儿，面色惨白憔悴不堪，着急医院，生怕她像上次那样怀孕了。
谁知一检查果然发现她已经宫外孕了，韩美气得直跳脚，问王金浩拿钱却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她没办法只能打电话求助远在外地的前夫。
沈刚回来后，立即给女儿转了院，医院。
而王金浩知道自己的事情迟早瞒不住，连夜躲到了外地不敢回来。
听完片警的阐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长达五年的性侵沈玲竟然一声不吭，十几岁的孩子了，有了一定的男女意识和羞耻价值观，面对这样长时间的侵犯选择了隐忍不发。
病房外沈刚听完整件事情，整个人瘫作一团，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变得沉默寡言的女儿竟然遭受了这样的耻辱。
一米八几的汉子在走廊尽头不停地抽烟，试图掩盖心中的愤怒。
警局传唤了韩美，她挺着大肚子矢口否认这件事情，嘴里直骂王金浩不是人，还信誓旦旦地发誓说自己绝不知情。
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即将临盆，暂时也没办法扣押，笔录之后就把人放了回去。
医院里的沈玲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沉默，这五年的遭遇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每次记起来都会将血淋淋的伤疤掀开给众人看。
片区的警察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王金浩已经逃到省外了，跨省追捕首先需要被告报案提出诉讼和证据。
医院出示的验伤报告，可是侵犯一说需要沈玲站出来指认。
没过两天沈刚乡下一些知情医院看沈玲，众人对于这件事情都讳莫如深，一个花季少女遭受侮辱在他们眼里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警局还在等着备案，医院里一群人却吵开了，沈家一个上了年纪的叔公不停地劝沈刚不要再追究这件事情了，闹得四邻八乡都知道了面子上抹不开。
沈刚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猛抽烟，作为父亲他内心比谁都煎熬。
沈家的叔公叹了口气道：“事情都这样了，给孩子留个清白吧。”
这句话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虽然所谓清白只是摆给别人看的脸面，但是女儿还只有十六岁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不愿意让孩子背负世人的目光活着。
最终，在病房外的沈刚妥协了，医院的验伤证明起诉王金浩家暴。
备案的警察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这个决定，接手地很多起这样性侵的案子，最后为了保全名声和凶手和解的不在少数。
他再次向沈刚确认了一遍备案信息，无误之后，带走了所有资料。
随着沈玲的身体一点点地恢复，所有事情就像是尘埃落定了一样，但是只有生受苦难的人心里清楚，伤口只是遮了一块叫世俗的布。
一个月后，沈玲康复出院，跟着父亲去了外地上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忽然想起从前上学的时候，教授常说：所谓读经三年天下无病不治，行医三年天下无方可用。
可真实赤裸的人性摆在眼前的时候，无需三年，一天就够了。